王新領：楊老，您跟我說一說您的革命歷程好嗎？特別是在那個年代，營養室是在什么情況下建立的，建立營養室是誰牽的頭？

楊絢九：好的，1949年我參加了革命工作，同年7月我在北京清華園 “華北各大學暑期學習團”學習 。當年9月，我被中組部、衛生部分配到華北人民政府華北人民醫院工作，擔任營養指導員、營養師。后來根據工作安排，先后到了中直第一醫院、天壇醫院。1980年1月，我調到了北京市第二傳染病醫院（北京佑安醫院）工作。

1949年9月我被組織分配到華北人民醫院工作。那時醫院剛成立，還沒有營養室，病人吃的多是病人食堂的飯，也有是從家里帶來的，吃的不科學也不合理。我曾在北京輔仁大學上過家政系營養專業四年，畢業前，我們的系主任帶我們去協和醫院的營養室參觀過。到了華北人民醫院后，為了做好病人的營養膳食，我向醫院領導提出了建立營養室的建議，醫院經過討論和研究，同意了我的建議。我們的總務科長召開病人代表大會，在代表大會上宣布將病人食堂改成營養室，由我負責。

我制定了營養室的制度，包括基本膳食和滯留膳食等規章。將基礎膳食分四類，普食、軟食、半流食，流食。滯留飯里頭有糖尿病飯、手術后飯等。比如說，普通病人吃普通飯，胃不太好的吃軟食，做了胃手術的胃不好的吃半流食，一天六次，有面條，粥和果子水，一天吃六次他的胃就不疼了。還有的病人扁桃腺摘除，就讓他們先吃流食，然后吃半流食，再吃軟食，再吃普通飯，這樣一來病人們都很高興。

王新領：咱們的營養室花了多長時間走上了正軌？病人都聽話嗎？能按您的要求治療嗎？

楊絢九：經過一年多時間的完善，營養科才算是全面正規建成并運行起來了。那時，我每天都去病房看病人，有的時候有的病人不吃飯，或者是他吃不飽，病人的大夫和護士就把我叫去，我去了以后我看他的臨床情況，看看他的片子，胃比較好的，沒有出血的，我就在協和醫院規定的量上多加一點給他，同時我會勸他：“你不工作了，你也不運動了，不一定吃的那么飽……”他也能接受。

人事科領導看我太忙了，常常是飯都顧不上吃，就給我派了兩個營養護士，一個管外科和五官科動手術的病人，另外一個管著兒童患兒和婦產科病人，而我就管最復雜的內科。

為什么說內科是最復雜的呢？因為服務的對象（患者）都是部隊的兵，他們也不太容易聽你的，你說他可能有胃潰瘍，還沒修復。他說：“我不疼了，你甭管……”，他也不愿意聽片子什么的，他說：“我得吃飽！”我說：“你不像以前在部隊要勞動，你現在不勞動了，你就得讓你的胃恢復，它都被潰瘍填滿了。”我還拿書里頭的相片給他看。但他也不愿聽我的呀，向領導反映說我太死板，不能與實際相結合，領導也建議我說：“病人能夠接受多少就接受多少，你不一定強迫他，讓他慢慢來”。

有了兩個護士幫忙，我們的工作也慢慢走上了正軌，病人也就聽話了。

王新領：以前不是每個醫院都有營養師吧？有營養師和沒有營養師的區別在哪里？

楊絢九：我是新中國成立后的第一批營養師。那個時候咱們國家營養師非常少，就北京協和醫院、德國醫院和法國醫院有。德國醫院就是后來的北京醫院，法國醫院就是現在的整形醫院。后來協和醫院成立營養師培訓班，給其他醫院培養出營養師了。

有了營養師后，病人的身體就是恢復得快。以前醫院沒有營養師制訂食譜，僅有病人飯，比如說胃潰瘍有點出血，大夫就告訴病人食堂，這個人只吃雞蛋羹和粥，不吃別的，就只能這樣，并不像我們有胃潰瘍飯，心臟病有少鹽飯，腎臟病有低蛋白飯。原來得心臟病的病人，沒有少鹽飯也沒有無鹽飯，他只能吃普通飯，還吃齁咸的，對病情沒有好處。后來我們就制定了胃潰瘍手術飯，第一、第二天吃什么，第三天吃什么，第四天、第五天，每天吃什么都按照我們這個吃，一個禮拜就出院，不像以前似的隨病人吃，曾經有的病人術后居然吃雞蛋羹，那樣吃當然就恢復得慢。

營養師督促患者合理營養膳食，協助臨床大夫大大提高了病人的治愈率。

王新領：營養室還專門為病房培養了營養護士？

楊絢九：是的。那時大夫只要遇到不聽話的病人就把我們請去。全院有二、三百病人，最后達到過八百個病人，我們只有一個營養師帶著幾個護士，怎么夠用，所以還得讓病房培養營養護士。

營養護士是由我們營養室來培養的。現在還有一個我認識的第一屆的營養護士。以前的護士僅管臨床護理，不管病人的營養。我把病房的營養護士集中在一塊，給他們講課，給他們發一個膳食本，告訴他們什么病的病人應該吃什么，怎么對病人宣講。

以前的護校不怎么講營養課，后來我們去護校講課，護士就懂營養知識了，等護校護士畢業分到病房就替代了我們一些工作，我們營養師的工作量也就小了一些。

王新領：那個時候營養師多嗎？您對現在的年輕營養師有哪些期望或建議？如果讓您重新選擇，您還會選擇當一名營養師嗎？

楊絢九：在那個時候只有家政系培養營養師，而且家政系人也不太多，有的人畢業后也不走這條路，有的人就去防疫站或者是去其他的衛生單位做行政工作。我覺得做營養師挺光榮的，可是有的人覺得受限制。一家醫院只要一個營養師，畢業后不像大夫學外科、學內科好找工作。

做一名優秀的營養師，要深入病房，多下廚房，而不是成天在電腦里面生活。我們那時候沒有電腦，就是多深入病房，多下廚房?？纯此龅暮喜缓细?，病人是不是把飯都吃了還是扔了，扔掉的多就說明你味道不好，或者是你的配餐不好。得胃病的病人，你就老給他肉末炒菜什么的，汆丸子，老是那幾樣，病人就不愛吃。于是我們就跟病人講，您有病，你不是普通病人，給他打比方說大腿上的病和胃部沒關系，你不能跟得了腿病的人吃的一樣，講這些話還是挺重要的。

我比較勤快,除了管內部食堂的營養飯怎么做，一個禮拜還要去一次病房查房，這么做的結果就是病人好得快，出院率高，醫院領導就很重視我們。

現在科學技術發展的很快，大家也都越來越重視營養科學，這是好事。希望年輕同志要認真、勤快，多下病房，不要過度依賴電腦。如果人生可以重來，讓我重新選擇職業，我依然愿當一名營養師，我覺得好些東西都值得我繼續研究。